济世不赦
二十三.
薛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别人像寻常夫妻一样拜了天地，从此之后会有一个家。
要知道在小矮子告诉他那些话前，他一直想的都是怎么在苏念大婚的时候跑去婚礼现场杀人，然后扛着新娘子给自己当压寨夫人。
“…这不是你压了我一整天的理由。”
一醒来就被薛洋啃脸的苏念所有的脾气都在这一天一夜磨没了，情事上少年有着性别上的天然优势，加上那喜欢折腾人的性格，苏念也算是明白了在那事开始之后是和薛洋讲不了道理，倒可以在开始前冥顽抗争一下。
“可是昨天小娘子不是也觉得舒服嘛～”
薛洋这厮没脸没皮惯了，得了承诺和人之后越发的爱撒娇耍泼起来，毕竟欢爱中苏念的表现也告诉了薛洋她很喜欢自己这样。
“闭…闭嘴。”
恼羞成怒的苏念见想要堵着薛洋的嘴的手被抓住了，明亮的杏眼中很快的闪过了一抹慌乱，然后很快后面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苏念的猜测…第二天，苏念依旧没下床呢。
二十四.
随安等到两个人回来，已经是三天后。
而还没等随安跑过去抱着自家亲亲师傅撒个娇，后面跟着的薛洋便得意洋洋的给随安分享了两个人已经成亲了的消息…然后随安便一脸不敢置信的去一旁消化自家师傅被夔州最恶名昭彰的流氓给拱了的事实，倒是随安的娘亲作为过来人拉着苏念的手嘱咐几句，甚至还特意的下厨为苏念制作了些膳食。
“随安，你且过来。”
薛洋被苏念打发出去买东西，院子里一时间只有随安和苏念师徒二人在，不过这个时候的随安还有些呆楞楞的，苏念叹了一口气，以为是薛洋的胡闹吓到了她，却不知道随安心里更多是担心自家师傅被那个流氓强迫。
“师傅，你和那个小流氓…没事的师傅！如果是那个流氓强迫的你，你就告诉我！我去给薛洋的饭菜下黄连…还，还有泻药！！”
随安对薛洋有多害怕苏念也是知道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强忍着害怕也要帮她出头的样子，苏念不免有些好笑，她摸了摸随安软软的头发，然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本书。
“师傅?”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本书，明天…我就要走了…别露出那副表情，随安，医者救济天下，我会停留在夔州本来就是意外，现在岐山温氏已除，受到荼毒的百姓却是无辜受到牵连，仙门百家百废俱兴，我也应该去做些什么贡献自己的力量…随安，现在是你还没有出师，而且家有牵挂，因此我不会带着你一起…这本书给你，好好的研习，等到你及笄之年，便带着这本书来找我，好吗？”
射日之征已经结束快半年了，当年受到温氏迫害而不得不隐匿山林，苏念却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出师刚下山时，最初的坚持。
“随安，你要记住。”
“行医救人，勿忘初心。”
十二岁的苏念曾经想过要救济苍生，与自己心上人游历这世间山川美景，逍遥人间。
现在二十七岁的苏念依旧想要悬壶济世，只为那人缠绕一身杀孽，做出一些补偿。
“师傅…”
“随安。”苏念笑着将自己常年带着身上的一块玉交给了随安。“这是当年我下山的时候我师傅交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你记住，行医者——”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二十五.
苏念和薛洋走的那天，外面下着小雨。
走出随安家的时候，苏念撑着伞的手被薛洋握住，源源不断的温暖从身边少年身上传递过来，连带着那股离别的愁苦也弥散不少。
“她醒着吧。”
薛洋轻松的扒开苏念的手指拿过了伞，空出来的一只手则是揽着女人的腰更贴近自己，听到苏念带着叹息的陈述，薛洋眉头一挑的回过头，果不其然的对上了屋子那边一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冰冷到极致的眼睛。
“啊…怕是一夜没睡吧。”
少年恶意满满的裂开了笑，在随安冷淡的视线下凑到了苏念的身边蹭了蹭，然后嚼着苏念投喂的糖轻声的道:“小娘子昨天说了要走之后，那个丫头估计就一直没睡到现在。”
何止是没睡。
薛洋握着伞的一只手无声的缩紧，降灾在剑鞘里面仿佛感知到他心思一般的发出了兴奋的嗡鸣…昨天苏念就告知随安自己离开的消息，然后当天夜里薛洋就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房间外有其他人存在的气息，他刚开始的时候还出去看了看，发觉是那个讨厌的臭丫头他便觉得无趣的撇嘴，毕竟苏念在这他也杀不了，便收了降灾打算回去抱着媳妇睡觉。
“…为什么在她身边的会是你呢？”
女孩的话伴随着第一滴雨落下来，成功的让薛洋止住了脚步，于是下一秒寒光划破了溅落的雨点，凛冽的风最后落在随安喉间。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薛洋讨厌随安每次看着苏念的眼神，特别那双眼睛还那样的和他相似…所以每当苏念在随安面前笑的时候，薛洋就不止一次的想过把那个丫头的眼睛挖出来然后拿去喂狗。
“那你最好杀了我。”
随安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薛洋的脸。
她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脸上逐渐的蔓延出来温软无害的笑，心里却是愤恨。
随安崇拜自己的师傅。
不光是因为苏念是她的师傅教授了她许多知识，更是因为那天在细雨中唯一一个朝她伸出手披上一件衣服的，就只有苏念一个人。
随安遇见苏念的那天，和苏念离开这天一样下着蒙蒙的小雨，她为了凑够母亲的药钱一如既往的进行了伪装后抱着自制的胭脂水粉上街售卖，却没想到被一群恶霸盯上了。
随安的模样像她娘，无论是皮肤还是五官都水灵灵的无法被粗布和泥土掩盖，因此被那群人围在角落扒衣服的时候，随安感觉到了一种由衷的耻辱，内心深处的那股愤怒伴随着周围的起哄生声达到了极致，那个瞬间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她即将面临的下场，想到了和这群人鱼死网破的后果，也想到了…家中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她回去的母亲。
那时的随安真的是万念俱灰，到后面几乎是放弃抵抗仍有那群恶霸欺辱的时候，苏念便撑着伞出现在了街上，划破了雨幕的银针刺了围在女孩身边的人，黑暗压抑的身影倒下后，随安终于看到了站在雨中微笑的人。
——“哎呀呀，这可真是…”
——“小姑娘你还好吗？”
那个人为她带来了光。
最后却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深陷黑暗。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随安面对威胁自己生命的降灾毫不在意，她似乎对薛洋真的是恨到了极致，连带着那双眼睛都泛起了通红的血色与黝黑的压抑。
随安对薛洋的厌恶，并不仅仅是受到初见时的恐惧威胁，而是苏念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苏念曾经说过喜欢随安的眼睛。
随安高兴了好久。
可直到薛洋出现，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戏子。
“如果我和他…能有一个孩子…”
“一定，会像随安一般乖巧吧。”
他是谁?
他是薛洋。
是那个夔州无恶不作，性格乖戾暴躁的混混流氓，也是苏念始终不忘挂在嘴边的人。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要夺走她?
“薛洋，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不然…我绝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长为能够杀死你的人，然后将那个人，夺回来。
“嗤——”
想到昨晚两个人最后的对话内容，薛洋发出了嗤笑的声音，看见苏念不明所以的抬头望过来，他又心情颇好的裂开嘴笑了起来。
“你刚刚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不自量力?”
“啊…小娘子别管啦！咱们快走吧！雨下的好大好大，小娘子你要是在发热的话…”
“不会了！我们走吧！”
二十六.
苏念和薛洋漫无目的的一直往西走，沿途听说了夷陵老祖魏无羡带着温家余孽前往了夷陵居住，苏念难得怔愣了片刻，转过头便决定去一趟夷陵渐渐当初那个在云深不知处恣意张扬的少年郎，虽然最早是因为他与薛洋性情有几分相似才会多几分关注，但是苏念在云深的那段时间没少和以魏无羡为首的一众世家子弟打交道，自然也有几分交情在。
至于薛洋…
两个人同行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但偶尔也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这种情况通常都很少，而且薛洋离开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甚至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头几次薛洋还会在外面特意沐浴后回来，但是发觉苏念尊重他的行动不会过问后就不在掩饰，只是离开的次数越来越少。
“去夷陵?”
这段时间已经成为媳妇专属药童的薛洋刚放下药箱便听到那头苏念计划要去夷陵的事。
“怎么想到要去哪里？”
“他们都说夷陵老祖魏无羡大闹金麟台带走了温氏余孽得罪了仙门百家…夷陵那块以前可是乱葬岗，无羡那个孩子…我很担心。”
“魏无羡?孩子?”
薛洋表情奇怪的在苏念身边落座，他不太记人，因此重点其实是放在苏念说的话上面。
说起来…
小娘子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是十几岁来着？
修仙之人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久，而且苏念生性淡泊又精通医术，因此这么多年来模样还宛若二八少女一般，虽然薛洋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但是他也难得思维涣散了一次想到了其他二十几岁的女子的生活日常。
似乎…都成婚了。
嗯，他们也拜过天地。
而且还有了孩子?
嗯…
薛洋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到了苏念的小腹，表情突然变化起来，最后所有的挣扎纠结都化作了小心翼翼的一句——“小娘子，你喜欢小孩子吗？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我喜欢…嗯?孩子?男孩女孩?”
苏念顺着薛洋的话接了一句，然后后知后觉的咀嚼着少年问题的字眼，通红了脸颊。
“怎么…怎么突然想到这种问题?！”
“就是想到了啊。”
薛洋撇嘴。
“小娘子很喜欢小孩对吧，无论是夔州那个小丫头还是今天那户人家的小孩。”
“我…”
“所以小娘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那阿洋呢？”
苏·喜欢小孩·念将问题抛给了薛洋，她喜欢乖巧天真的小孩子不假，但是薛洋却从头到尾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虽然在那事上面的热衷程度有些过于勤奋了，但是苏念也说不好薛洋是单纯的享受那事还是有别的想法。
“阿洋，喜欢小孩子吗？”
“我不喜欢。”
薛洋突然凑近了苏念的脸，吧唧一口亲在了苏念嘴上。“我讨厌那群咿咿呀呀乱叫的小鬼，他们又吵又闹，还会跟我抢糖吃。”
特别还会跟我抢你。
贼讨厌。
想掏降灾砍人。
＃嗯，小娘子我的，我一个人的＃
“阿洋…”
苏念知道薛洋是想到了自己过去的那些事，以前薛洋孤苦伶仃的总是被同龄人欺负，所以他对小孩没什么好印象苏念也不奇怪。
“那咱们就不要小孩。”
没多少犹豫的苏念摸了摸薛洋的脑袋，她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执念，毕竟行医者多的是孑然一身的人，要知道就连她师傅都还没有道侣呢，因此孩子的事情苏念觉得无所谓。
之前想着的是顺其自然，既然薛洋不喜欢的话，那就拿这个借口让他稍微克制一下吧。
毕竟年轻人的精力…真的太旺盛了。
苏念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的腰。
虽然这对夫妻这样理所当然的想着——
但是有些缘分…
是斩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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